萧山机场“黑车”沉渣泛起 记者暗访：旅客遭层层“转卖”

　　近日，深夜抵达杭州的王先生在走出萧山机场抵达出口后，立马就被几名“黄牛”团团围住：“去哪里”“要不要打车”……王先生说，“几乎‘十步一黄牛’。”

　　与此同时，机场管理部门设在抵达出口的高音喇叭在不间断地重复着警示：“凡是在航站楼内主动拉客、揽客的，均为非法营运的黑车黄牛，请注意出行安全”。

　　这一幕，已经成为萧山机场治理的“顽疾”，让众多像王先生一样的旅客诟病，“黄牛、黑车长期存在，为何得不到有效疏导？”“黑车反倒成了深夜跑长途主力？”……

　　潮新闻也屡次接到读者相关投诉。“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前夕，记者多次探访萧山机场及其周边发现，从黄牛揽客到黑车接活，已形成一套成熟的运转模式。这一乱象，也折射出深夜机场普惠性公共交通运力不足的现况，亟待相关部门整治。

　　从萧山机场接出的旅客被转给黑车。潮新闻记者 沈译笃 摄

　　现场暗访：黑车司机加了20多个“黄牛群”

　　在数天暗访里，记者发现，萧山机场交通中心B2、B3层是黄牛、黑车乱象的重灾区：在B2层，有些司机在看到乘客时，会公然摇下车窗吆喝“打车，打车了”，或者直接和有乘坐意向的乘客谈价格；而在B3层，有些人自称“网约车司机”，守在4号电梯口询问“要不要叫车”……

　　B2层安保人员沈强（化名）称，“这里不允许司机拉客，有些网约车没有订单，是跟车进来的。”正说着，沈强指向前方一辆“老面孔”商务车，“你看，这辆就是黄牛车。”沈强一边喊着“走出去，走出去，往前开”，一边靠近，挥动双手驱赶商务车离开。

　　司机展示20多个接单群。潮新闻记者 沈译笃 摄

　　据一位在B2层的网约车司机姚建（化名）介绍，“我们只在车里喊客，不下车拦人。”姚建说，入行不到两年，他认识这边上百个黄牛，并加入20多个群聊，每个群里都有上百个黄牛、黑车司机，有的群多达四五百人。

　　记者以乘客名义询问部分黄牛、黑车司机“三人从杭州到义乌的车费”，他们报价在300元到600元不等。在面向社会车辆开放的B3层，载运旅客的车辆均无法出具网约车运输资质，价格也相对更低。

　　B2网约车接客区。潮新闻记者 沈译笃 摄

　　在一名黄牛引导下，记者在B3层4号电梯附近等待约20分钟，随后拼车坐上一辆开往金华义乌的商务车。该车司机同样透露，他加了10多个“黄牛群”，这车两年跑了30万公里。

　　屡禁不止的黄牛、黑车问题，也让萧山机场交通中心安保人员头疼。多名安保人员提起黄牛、黑车都表示无奈，“我们没有执法权，能做的只有见一次、赶一次，但是根本赶不完。”

　　黑车究竟来自哪里？多名黄牛被询问后，以“就在附近”“5分钟就到”搪塞，拒绝直面问题。随着调查深入，记者发现大多数黑车直指萧山机场附近的免费停车区域。

　　萧山机场附近加油站聚集的商务。潮新闻记者 沈译笃 摄

　　根据线索，记者来到其中一个黑车聚集地，距离萧山机场不远的一家中石化加油站。该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也对黑车颇为熟悉，称：“很多老‘黄牛’会在这里等，现在萧山机场公路坎红路匝道取消收费，有些会开下去等。如果黑车太多影响加油车辆通行，我们会让黑车走。”

　　据其他知情者透露，“有次，我看到黑车在加油站围了三层，快要停不下了，大多数是外地商务车。一些旅客被小轿车送到加油站换乘。”

　　萧山机场附近加油站聚集的商务车，停车等生意。潮新闻记者 沈译笃 摄

　　经记者一段时间观察发现，在上述加油站停靠的黑车以金华牌照居多，还涉及杭州、湖州、嘉兴、绍兴等多地车牌，深夜扎堆现象更明显。

　　“利益暗网”：乘客按人头被层层“倒手转卖”

　　跑得多的黑车司机，逐渐攒出了一本“生意经”：“没有人脉，机场线是跑不起来的，关键看你能不能拉到乘客。”

　　暗访中，记者多次遇上黄牛张伟（化名），他自称这行做了十多年，经常在杭州萧山机场T3航站楼抵达层揽客上车。张伟和数名亲戚、朋友组建了“车队”，自称“车队长”，“光跑义乌，我手里就有四五个司机”，而且“什么车型都有”。

　　B3层4号电梯口聚集揽客的黄牛。潮新闻记者 沈译笃 摄

　　经过记者调查，背后的“利益暗网”逐渐浮出水面——黄牛、黑车司机组建的微信群有两种主要交易模式，一种是售卖“人头”，即黄牛负责在萧山机场拉客，接到乘客后，再到加油站、高速出口一类地点“转卖”，甚至“二次转卖”，业内称之为“卖客”，一名乘客的价格在20元至百元不等；还有一种是“资源互换”，黑车司机互换乘客，匹配目的地、时间合适的拼车客。

　　网约车司机姚建称，“外地100元的拼车订单，有些黄牛甚至收40元、50元‘中间费’，如果没有拼单乘客，跑一趟赚不到钱，需要自己来揽客。”

　　正在运转的黑车。潮新闻记者 沈译笃 摄

　　记者暗访中了解到，有的乘客在一两个小时路程中，会被多个“承包商”买下，辗转两三辆车、层层“倒手”，比如黄牛转给黑车司机，黑车司机转给顺路车司机……之所以“转卖”如此顺畅，是因为沿途可接待、调度的从业者、车辆数量较多。有黑车司机表示：“跑一趟机场一个半小时，拉满五个人至少500元，这是花最少的时间，赚最多的钱。”还有的司机称，“人勤快点的，一天能赚两三千，有人一年赚了五六十万。”

　　在利益驱动下，“转卖”链条环环相扣，最终形成难以根治的乱象。

　　黑车泛滥折射运力短缺：部分时段公共保障不足

　　暗访中，黑车司机普遍知道，自己干的是“非法营运”。根据交通运输部等7部门共同颁布的《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规定，合法运营的网约车司机需取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驾驶员证》，同时，车辆也必须具备《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

　　交通运输执法中在黑车聚集的加油站。潮新闻记者 沈译笃 摄

　　无证运营的车辆为何如此泛滥？几年前，萧山机场就曾因“黑车”揽客引发舆论关注，相关部门曾集中整治。如今沉渣泛起，有旅客诟病，“相关问题长期存在，为何得不到有效疏导？”

　　记者和长期在萧山机场的安保人员、黄牛以及黑车司机等沟通时，他们普遍认为：网约车平台会克扣较多打车费，一些司机因此“由营转非”，私自接单跑机场线；深夜，大巴、高铁等公共交通停运，打车价格普涨，比如夜间杭州出租车约4元/公里，价格相对便宜的网约车，则需额外支付往返高速费，这使得部分旅客选择更为便宜的黑车，客观上给黄牛、黑车提供了生存空间。

　　萧山机场抵达层“非法营运投诉”指示牌。潮新闻记者 沈译笃 摄

　　记者深夜11点在萧山机场亲测，从萧山机场前往义乌，网约车平台打车费用约459元，司机电话告知，“还需支付150元的来回高速费”，总价约为600元。但在黄牛带引下，拼车乘坐黑车，仅需100元/人，单人的话，就能省去500元差价。赶往金华务工的一位云南籍乘客也向记者坦言，“服务台说去金华的大巴车最晚一班是21:30，如果晚于这个点只有打网约车或坐黑车前往，黑车的价格相对实惠很多。”

　　数据显示，2024年杭州萧山国际机场旅客吞吐量4805万人次，日均客流13.1万人次。机场作为杭州承接成千上万旅客、展示城市形象的的关键一站，对黄牛、黑车的治理，一些特殊时段的运力提升等问题，亟待解决。

　　潮新闻记者还将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