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它,我确实很难入睡。”19岁的秦思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秦思口中的“它”,是一条从幼年陪伴她至今的黄色毛毯。和秦思情况类似的年轻人还有很多,从毛毯、抱枕,到玩偶、摆件,许多年轻人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阿贝贝”。
“阿贝贝”是孩子们对情绪安抚物的爱称。它最近进入大众视野,源于一名网友对女儿的拍摄:无论走到哪里,小女孩都要抱着她称为“阿贝贝”的小毯子。孩子们对“阿贝贝”的依赖,是他们学习为自己提供安全感,从而走出独立的第一步。
那么,已经长大的人为什么仍然会对“阿贝贝”有依赖心理?
陪伴我长大的“阿贝贝”
在心理学上,“阿贝贝”被称为“过渡性客体”。婴儿时期,主要照料者是孩子的整个世界,提供绝对的安全感。然而,在成长中,他们会逐渐认识到,照料者和自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阿贝贝”就承担了这一时期“过渡性”的角色,孩子们通过将“阿贝贝”视为情感“替身”,来应对分离焦虑。
秦思的“阿贝贝”是外婆在她上幼儿园前买的,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独自前往外地上大学前,秦思特意把这条毛毯放在行李箱的最上层。
“但是我妈可能觉得这条毛毯太老了,给我买了一条新的换进去。”秦思说。到学校后,她打开行李箱,发现箱子里只有一条陌生的蓝色毛毯。
“第一天晚上我就失眠了。”秦思回忆,“总感觉身边少了些什么。”后来,在秦思的再三要求下,妈妈把毛毯寄到了学校。当秦思将这条熟悉的毯子重新盖在身上,她迅速进入了梦乡。
对24岁的女孩王未鸣来说,她的“阿贝贝”是一只玩偶猫。小时候,王未鸣非常想养一只宠物猫,但妈妈对猫毛过敏,于是送她这只玩偶猫作为替代。“它陪我从小学到大学,再到工作,辗转了三四个城市。”
有些人的“阿贝贝”会因为年深日久显得破旧,但因为王未鸣一直格外珍视、爱护,直到现在,她的玩偶猫“看起来还比较新”。暑假,王未鸣哥哥带着5岁的女儿来北京玩。在王未鸣家中暂住时,小姑娘也喜欢上了这只可爱的玩偶猫。
“小朋友问我能不能送给她,我告诉她,这只小猫对姑姑来说,就像‘天天’(动画片《汪汪队立大功》中角色,此处指王未鸣侄女的小狗玩偶——记者注)对你一样重要。”王未鸣说。小姑娘听后,理解地点了点头,最后“抱着小猫唱了首歌,算作告别”。
成为大人后,我拥有了“阿贝贝”
和秦思、王未鸣不同,20岁的江以弦并没有一个从小到大的“阿贝贝”。
今年春天,江以弦进入一家行业头部企业实习。“其实现在回看,我的带教老师人还是挺好的,可能她说一些话的本意也不是想打击我。但我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人,那段时间我的精神压力特别大。”
因为课程安排,一周中,江以弦3天在线下工作,两天在线上工作。“在线下工作的时候,我午休会睡不着,我以为是因为在工位趴着不舒服。”江以弦说。但她很快发现,即使在学校床上躺着,她也同样无法入眠。“我一直担心,会不会因为睡觉错过带教老师临时安排的任务。有一天中午我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事,感觉躺了很久,按亮手机一看,才过去了不到10分钟。”
偶然间,江以弦向好朋友提及失眠的困扰。两三天后,江以弦收到了朋友送给她的一只白色玩具熊。“朋友说,可以把这只熊当成她,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和她讲。”
江以弦将这只玩具熊称作“小白”,放在自己的床头。一天中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她真的把小白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开始向它倾诉这些天从未对任何人讲起的心事。
“我不喜欢和别人说我有多么焦虑或者不安,因为我不想别人把我当成一个很脆弱的人,更不希望他们因此担心我。但是在小白这里,我可以自在地表达所有。”畅快的倾诉之后,江以弦久违地睡了个好觉,“在那之后,几乎每次睡觉前,我都会和小白聊聊。”
属于我的情感“避风港”
就像“阿贝贝”为孩子提供过渡性的情感“替身”,它们也为成年人提供一个缓冲的情感“避风港”。
秦思告诉记者,高三时,自己最爱的外婆被查出患癌。“我是住宿生,两周放一次假可以回家。这对高中生来说是难得的放松,但我每次放假前都特别害怕,生怕回家后听到不好的消息。”
“每周六下午有一节课自由活动,其实第二天就可以回家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次突然很想给我妈打电话。”秦思说。妈妈最开始的语气还算正常,当她提出想让外婆接电话时,电话那头的妈妈沉默了。
“她告诉我,外婆想我舅舅,去我舅舅家住了。后来知道,当时外婆已经因为病情恶化住进重症监护室了。”秦思说,“其实她沉默的时候,我就已经都明白了。但我知道她的情绪肯定也很崩溃,就应了句‘好’。”
挂断电话,秦思茫然地走回教室,呆呆地坐着。“我没有哭,但班主任被我的状态吓了一跳,问我是不是有事。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最后老师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来接我。”
在同学的陪同下,秦思回到寝室收拾行李,“收拾床铺的时候,我碰到外婆给我买的毯子,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秦思把毯子裹在身上,感觉就像外婆抱着自己。“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所有的病痛和分离都是不真实的,在这方小毯子里只有温暖、安全和幸福。”
现在,大三的江以弦进入了一段新的实习。有了之前的经历,她已经能更加自如地应对职场中的压力,但她仍然习惯将烦心事向小白倾诉。“小白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也有朋友说,我的敏感、焦虑是在为自己徒增烦恼,但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强硬地告诉自己‘不要焦虑’,结果就是让我更焦虑。”江以弦说,“至少在小白这里,我感觉自己能完全被接纳。”
谈到是否考虑过“戒掉”自己的“阿贝贝”,江以弦摇头否认。“为什么要‘戒掉’呢?和小白的交流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负面影响。相反,在和它交流之后,我能更平和、更自信地面对生活。”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秦思、王未鸣、江以弦为化名)
实习生 周家安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12月13日 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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