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林秀贞来到她家的菜园,去叫一位名叫朱书常的老人回家吃饭。
林秀贞:摘黄瓜去了。
朱书常:我说你这个人,我说你打算怎么着。
朱书常老人今年76岁了,他患有先天性智力障碍,智力水平只相当于3、4岁的儿童。不知道听谁说,照相机会把人照死,所以他对记者的摄像机感到十分恐惧。在林秀贞的安慰下,朱书常终于默许了我们的拍摄。
林秀贞走入朱书常的生活是在25年前,当时,朱书常50岁,父母早已去世,生活无依无靠。
林秀贞:1981年我们村里的老百姓都分到了土地,大家都非常高兴,惟独50岁的老光棍,朱书常蹲在一个墙角下他就哭,为什么哭啊,他分到了地,他也不会种,当时我看他挺可怜的,我就一日三餐把他管起来了。
打这之后,朱书常不仅一日三餐有了着落,他分到的一小块儿田地也由林秀贞夫妇帮着耕种。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存在智力障碍的老人,林秀贞和丈夫经常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是朱书常老人现在居住的房子,它修建于1996年,当年,林秀贞和丈夫帮着修建这间砖房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林秀贞:原来他那个破房就剩一个土墙了,就给他扒那个房,得把旧的拆了,才能盖新的吧。拆他的那个房的时候,他就拿起砖头子来,连追带打就打我。当时我的心脏病也挺厉害的。拿起砖头就撇,就差这么一点,就在我头发上过去了。
帮朱书常盖房子还差点儿挨了打,这件事在村里被村民们议论纷纷。
村民甲:人们说,秀贞你傻,你养这个傻子,总伺候她,图嘛啊?
村民乙:林秀贞受了委屈,受了委屈还得管,人家林秀贞心就是好。
其实,面对不懂人情事故的朱书常,林秀贞也曾经有过自己的苦恼。只是,林秀贞母亲的一番话让她豁然开朗。
林秀贞:我母亲原来告诉我不能跟傻子一样,不能跟小孩一样,不能跟老人一样,他没有智力,他傻,咱要是跟他一样,咱不是更傻了,所以我还是不跟他一般见识。
就这样,从1981年到现在,25年过去了,尽管朱书常犯傻惹祸的事情经常发生,但是,林秀贞一家始终把朱叔常当作自己的亲人,悉心地照料着。
林秀贞于1946年出生在河北省枣强县南臣赞村一个多子女的家庭,林秀贞出生时,左眼就先天失明,但凭着自己的刻苦勤奋,她念完了初中。后来,她在当时的公社集体企业担任会计时,工作一直勤奋上进,25岁那年,林秀贞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丈夫是她这时的同事,尽管他们工资不高,但林秀贞两口子是村里公认的热心人。
要说起林秀贞两口子第一次义务赡养村里的老人,时光还得倒回到1976年。这一年,河北发生了唐山大地震,衡水则出现了持续的干旱,缺水又缺粮的日子,使许多人的生活遇到了困难。此时,村里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朱书贵和刘秀焕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林秀贞:因为我们是一个胡同,也是邻居。当时我家里包的饺子,包了饺子以后,我给他送过去,我们这边叫蒜碗,盛两碗,送过去是两碗饺子。我一看,两口子正坐在他那炕上,吃着没有热的稀饭。他们吃不上热饭,是没有柴火啊。
老两口的境遇深深地触动了林秀贞,回到家里,她和丈夫谈起了自己的想法。
林秀贞:我就跟我爱人说,你看六奶奶和六爷爷两个人,正吃没有热的饭呢,他没有柴火,真是没儿没女挺难的,我就跟我爱人说,我说不行,咱养起来算了。
其实,这个时候,林秀贞的大儿子才两岁,老二还怀在肚子里。那时,他们两口子都在当时的公社小企业里上班,月收入加起来40块钱。
林秀贞的丈夫朱金英:40块钱对于一个家庭生活来说,温饱是没有问题了,这两位老人我们平时关系也不错,这两位老人也挺善良,也挺好的,但是,我担心的一件事呢,秀 贞她怀孕6个月了,我一考虑呢,我们赡养这两位老人,从我本心也挺愿意,我在秀贞行动不方便的时候,我多干一点,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为了支持林秀贞照顾朱书贵和刘秀焕两位老人,林秀贞的母亲也主动帮她照料两岁的大儿子。就这样,在家人的支持下,在朱书贵和刘秀焕居住的小院儿里,时常会响起林秀贞那熟悉的脚步声。
林秀贞:那一年,当年我就给他买了600斤煤,给他盘了小炉子,就给他生上火。从那以后我就给他担水,磨面子,房坏了,给他修房,一切事我都管起来了。
1977年,林秀贞生完孩子不足100天,她就又把孩子交给了母亲。她和丈夫还为朱书贵和刘秀焕翻修了房子,当时缺砖少瓦,他们就捡来酒瓶子砌在了房梁上。
林秀贞的女儿朱宝琴:我从小就在本村姥姥的家长大的,知道妈妈每天在忙忙碌碌的,见不到妈妈,总感觉到挺想妈妈的,逐渐长大了,懂事了以后,才知道妈妈去照顾那些个孤寡老人。
一晃四年过去了,一天,刘秀焕老人向林秀贞说出了藏在自己心中的一个秘密。
林秀贞:她就拽着我就上了窗台,把那个砖拿下,在砖底下有这么两小盒安眠药。她说妮啊,我跟你说吧,原来我寻思跟你六爷爷俺两个人,要老了不行了,我就吃这个安眠药,一个人吃一盒,吃了一睡,睡死就算了,现在我也想开了,反正有你呢,有你管我呢,我就把这安眠药给你交出来吧。当时我就搂着她那脖子,她搂着我那脖子,我就哭了一回。我就说刘奶奶啊,你怎么想这个法啊。
林秀贞含着眼泪把两盒安眠药扔进了炉灶里。老人整整观察了她四年,才最终彻底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这件事情对林秀贞的内心产生了很大的震动。从此,他对两位老人的照顾更加悉心周到。
一晃时间又过了四年,1983年秋天,86岁的朱书贵老人不慎摔了一跤,瘫痪在床,没多久,84岁的刘秀焕老人也一病不起。为了照顾好两位老人,林秀贞和丈夫把所有的家务交给了母亲,就抱着铺盖住到了老人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里。
林秀贞:我就跟老太太睡在一个炕上,我爱人就跟老头睡在一个炕上。我每天都在这里日夜不离地伺候老头老太太。这个老头后来是拉尿不止,大小便失禁。一会儿拉了,一会儿尿了,我就给他垫上?子。
林秀贞的丈夫朱金英:有时候想拉了,想尿了,把尿盆递过去以后,等半天没事,一会儿把盆拿(走)了,拿(走)了以后,尿了,拉了,虽然马上往外拾掇,马上换新的,但是屋里还有点味儿。
两位老人的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进行,屋里气味十分难闻,林秀贞两口子的举动,让老人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林秀贞:当时她看见我给老头子打扫大便,她第一个就觉得,好像不是咱生的闺女这么伺候,她觉得不落忍,心里觉得不落忍,她就说这个老头,你看你这个死老头子,你光拉,你光尿,你叫咱闺女可受累了,你还不如死了好了,当时老太太说这个老头。
林秀贞的丈夫朱金英:还有一回,说得我们挺难受,六奶奶说,今生今世我是报答了你们了,下辈子我就是托生成一只鸡,也要给你们下蛋;六爷爷说,下辈子我就是托生成一头牛,也要给你们干活。
在这段时间里,村民们常常看见林秀贞两口子在大冬天来到村口的池塘边,在寒风中为两位老人洗尿布。林秀贞和丈夫在那间小屋里一共住了74天,直到最后把两位老人先后送走。为此,林秀贞不仅累得瘦了10斤,而且他们办丧事还欠下了370块钱外债。
林秀贞:因为当时我跟他承诺过,我就是你的亲生女儿,亲生女儿是什么概念呢,你不但要赡养他,而且还得要为他养老送终。所以第一对孤寡老人死了以后,我们两口子给他买棺材、买衣服,穿白戴孝,打幡摔瓦。
我们在画面里看到的这位老人叫朱淑芬,她是林秀贞赡养的另一外位老人。1988年,60岁的朱淑芬失去了老伴儿,老人膝下无儿女无女,吃饭都成了问题,林秀贞要么自己上门为老人做饭,要么就做好饭送到老人床前。
到了1998年,70岁的朱淑芬老人一度卧床不起,林秀贞干脆就把她接到了自己家里,专门请了一位小保姆照顾她。当时,林秀贞开办了一家小型的玻璃钢厂,她还得时常到外地去跑业务。一天,她正和丈夫在宁夏谈一笔将近20万元的业务,眼看着第二天就要签合同了,突然,家里来电话了。
林秀贞:朱淑芬老人病了,血压都300毫米汞柱子都不止了。我一听这个,我马上得回去,为什么呢,因为别看20万是个不小的数字,钱呢,今年挣不了,明年挣,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有去无回,所以我马上就回来了。
朱淑芬老人在身体康复后,又回到了自家居住,林秀贞就要经常跑到朱淑芬家为她做饭,这一天,为了给朱淑芬老人准备午饭,林秀贞竟然留下了一个终生的遗憾。
林秀贞:1999年腊月初六这一天,我母亲是病危在床,朱淑芬是瘫痪在床,两边都离不开人。我这天天都来回跑,这一天大约是12点,我自然得看看表。我姊妹们跟我母亲她都能看出我的心思,她知道到做饭的时候了,我母亲当时脑子还比较清醒,她用微弱的声音就说,妮儿,你去给淑芬做饭去吧,当时我真舍不得离开,我妈妈一口奶一口饭,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成人一辈子不容易,可是这边朱淑芬呢,如果我今天不给她做饭,这一顿她就吃不上了。
林秀贞在朱淑芬家用最快的速度做完饭,端到老人手上就往家里赶。
林秀贞:当时我一进胡同我们家就乱成一团了,有的哭奶奶,有的哭姥娘,我的姊妹都哭娘,我真是,我都不会走了,我爬着爬到我母亲的床前,抱着我母亲的头我就失声大哭,我就说娘啊,哪怕你再多等我五分钟,我也能看见你,一辈子就是一个亲娘,我能不难受吗。后来我没有看到我母亲咽气,我抱着我母亲的头,哭了老半天了,我这一辈子的遗憾啊。
从1976年冬天到现在,30年来,林秀贞义务赡养的6位老人中,5位已经故去,惟一一位健在的朱书常身板儿依然硬朗。在这30年间,其中有6年的时间,林秀贞是在同时照顾和赡养4位老人。
不仅如此,林秀贞还资助了12名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学;在她的小企业里,至今还安排了8名残疾人工作。
这些年来,林秀贞常常被问起,一件好事,她为什么能坚持做了30年?
林秀贞:我自己这一辈子,我这30年能伺候孤寡老人,能赡养孤寡老人,母亲就是我的榜样,我母亲怎么伺候我姥爷我姥娘,那我都是亲眼看到的,我就学着做的。
如今,南臣赞村民风淳朴,不孝敬老人被村民们看成了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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