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琴弦》 2004-4-5
央视国际 (2006年04月19日 13:54)
CCTV.com消息(新闻调查):高考能够对一个人的命运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所以谁都很清楚在这场考试中公正和公平意味着什么,但是在今年春季高考,艺术类招生刚刚结束之后,我们就接到了新闻线索的举报,指出其中的一所知名的艺术院校招生的过程中存在着严重的不公正行为,而向我们提供这一线索的就是考试的评审老师之一,也是在中国的艺术界享有盛誉的一位著名人士。
被采访者:
·宋 飞 二胡青年演奏家 中国音乐学院 教师
·于 洋 中国音乐学院应届考生
·孙 蕾 中国音乐学院应届考生
·张 雨 中国音乐学院应届考生
·赵寒阳 中央音乐学院器乐系系主任
·林心铭 上海音乐学院 教授
·于跃升 于洋家长
·孙 冰 孙蕾家长
·李 霜 张雨家长
宋飞,我国著名的二胡青年演奏家,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中国音乐家协会二胡学会理事长,出版过近十张个人专辑唱片,录制了大量二胡教材,在全国开过数十场“宋飞二胡独奏会”,现在任教于中国音乐学院。2004年3月14日,她向《新闻调查》记者透露,中国音乐学院器乐系在她所担任评审的2004年的二胡专业高考招生考试中存在着严重的不公正。
记者:你是民乐界的名家,你所在的中国音乐学院是民乐最权威的高等院校之一。
宋飞(以下简称宋):对。
记者:你告诉我们,你所在的这个学校,你担任评审的这个考试有明显的不公正,你为什么这么说?
宋:因为有的孩子凭他的实力和水准,他的排名不应该在现在这样的位置,或者是有的不应该被淘汰。
记者:你说这个话的依据是什么?
宋:依据这些孩子的表现和我这么多年从事音乐,对音乐和人才的一种判定的能力。
中国音乐学院1964年成立,这所著名的艺术院校是以中国传统音乐教育和研究为特色。它的艺术类招生,每年都在全国文化统考前对考生进行艺术专业的初试和复试,只有通过专业初试和复试的考生才能拿到参加文化课考试的通知。宋飞说,今年的二胡复试结果出来后,她发现许多学生的专业得分与他们现场的表现反差极大,考试中有重大失误的孩子排名靠前,而在考场上表现很优秀的孩子却被打了低分,面临淘汰。
记者:你当时看到结果心里什么反映?
宋:我觉得是黑白颠倒。
记者: 会不会有人说,在艺术类院校招生中有一些弹性标准,并不是每个人看法不一样?
宋:不一样可以是大红和浅红的区别,决不可能是红和黑的区别, 绝不是说是第一和倒数第一的区别,反差有这么大。
记者 :你所指的这些腐败,对你自己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你担心什么?
宋:担心孩子,担心事业,担心整个这个专业的未来。
记者:你知道你是一个有声誉跟地位的音乐家,你面对我们镜头就意味着要把你自己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你在接受这个采访之前动摇过吗?
宋:动摇过。指责的过程可能会伤害到一些其实在努力杜绝这些现象的人,因为程序上的因素她爱莫能助。这些人无形中也会牵连到。
记者:你为什么决定对着镜头说出来?
宋:可能是我爱音乐,爱学生,爱教育,而且我的成长过程中没有遭遇过这些,所以我才有今天。所以我才想当一个老师,希望给其他学生带来我小时候经历过的那种对明天的希望。
记者:你现在还是中国音乐学院的老师
宋:对。
记者:你知道你说出来你的处境,你想过吗?
宋:我觉得我不说话已经不能给别人,给这个事业,给学生带来平安和幸福了,那我宁可损失掉我自己的平安幸福,别人想象当中的这种完美,把它说出来。
于洋,来自黑龙江密山县,在这次中国音乐学院的二胡专业复试中,他的成绩是不及格,即使没有参加文化考试的资格。
记者:第一反应是什么?
于:挺有意思的。因为我感觉我初试复试非常好。
记者:这个挺有意思的怎么理解?
于:一种不平衡,一种气愤。
记者:不是伤心?
于:不伤心,他们做出了不公平的打分。
记者:很多在考试中落榜的孩子可能都会想,可能考试不公正,有没有可能你也是这样?
于洋:多少想过一些,自己没考上,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比你不好的也考上了,确实不公正。
宋飞给我们讲述了专业初试时发生的一件事。
宋:新来的党委书记可能来视察我们考试,我说之前有一个考生非常好,你没听着。
记者:你说的这个考生是谁?
宋:就是于洋。她说我听着了,而且我听旁边的考生说,这个孩子拉得太好了,我怎么那么倒霉,在他后面考,我都不敢考了,在那里直哆嗦,所以她说我知道这是一个拉得很好的孩子。
记者:你跟他提到于洋这个考生,用意是什么?
宋:我有点担心他最后的命运不好。我说我想请你看看于洋这个孩子最后的命运,了解一下招生的过程。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些你很难理解的事情,我想你通过于洋的命运,你会理解的。
记者:这是你在复试之前跟领导说的?
宋:对。
记者:那复试的结果你有没有跟这位书记谈过?
宋:说了。她问我于洋考得怎么样。我说他不及格。她说不会吧,我说她真的不及格,她没有文考资格。她说不会把,怎么会,不可能。我说是可能。
记者:这样一个分数,在什么情况下,会造成?
宋:在大多数人给他打不及格的分,才能把他的成绩拉下来。
宋飞介绍,中国音乐学院二胡专业考试的评委共有15个,打分时,0.5分为一个等级,85分以下是不及格,即没有文化考试的资格,而往年查分的时候,她就发现过一种奇怪的现象。
宋:以前查分就有一种直觉。
记者:什么样的直觉?
宋:为什么那么多人意见会那么一致,一模一样。95、95、95,或者80、80、80。
记者:不正常么?
宋:如果有小差别,我觉得正常,像一个人打出来的,我觉得不正常。
记者:这个概率高么?
宋:在某一个学生身上出现,就算他有概率,在几个学生身上有,那你觉得是偶然的吗?
孙蕾,沈阳音乐学院附中学生,她是今年沈阳音乐学院承诺免试录取的优秀生。在这次中国音乐学院的复试中,尽管她拿到了文化考试通知,但排名却在50名之后,这意味着在招收40名学生的前提下,必须有十几个孩子因故淘汰或退出,她才有被录取的机会。
宋:这次考试,我觉得她在复试中挺出色的,整个状态技术,整个状态上没有任何失误,而且音乐表现非常充分,音乐的感染力很强。
孙蕾:我出来之后,我说爸爸,我拉得特别好,保证是前三名。谁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个样子。
另一个得分让宋飞感到意外的孩子叫张雨,她是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学生,连续六年在校二胡成绩都是第二名,她曾获得首届青少年艺术新人选拔赛的少年二胡专业组金奖,宋飞说,这次复试中她同样没有任何失误,但也是专业不及格,没有拿到文考通知。
张雨: 我想考上大学,尤其是中国院,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在公平的起点上,包括不太公平,我觉得我考上也没问题,但是我没想到今年这么狠。
记者:没有文考通知对你来说是什么概念?
张雨:就是我今年完了,就是连高考资格也没了。
于洋、孙蕾、张雨在拉琴上都曾得到过宋飞的指点,复试成绩公布后,宋飞和学生家长都希望器乐系能把考试现场的录像拿出来请专家重新评议。而系里说,考试现场只有录音,没有录像。
孙父:我当时质问他,为什么不录像,他说录像设备坏了,我说这不是理由。
记者:校方不是有录音吗?
孙父:我担心录音能不能拿出来,另外录音可以修改。
宋:从来没有说因为你告状就把录音翻出来请专家去听,那有了疑义要录音干吗呢,永远不会去翻的录音是个摆设。
记者:你刚才说的你比较惋惜的几个学生你都带过,那会不会因为是你的学生,所以你比较偏爱他们,你会替他们觉得委屈?
宋:我怕我会这样,所以我会去录像。
宋飞告诉我们,由于往年出现的种种蹊跷和事先担心考试的结果出现不公,所以在这次复试的时候,她偷偷录下了部分考生考试的完整过程,其中包括孙蕾和于洋。
记者:你知道你现在拿出来会是一种挑战?
宋:对。如果我不录像,或者不录音的话,当时我的印象是这样的,那么我就会怀疑说,我准确么,我记的?所以我要有一个依据的东西,仔细去考量,我提出来疑问它的可能性有多大。
记者:你现在的结论是什么?
宋:我觉得我肯定,我很肯定。我肯定她们之间的差别是一种非常不公正。
宋飞首先给我们放了一个排名远在于洋和孙蕾之前的孩子的考试录像。
记者:你当时坐在那里?
宋:这里,摄像机放在座位上。
记者:这个学生是谁?
宋:快板的时候她有一些太明显的失误。有两三次这样拉不下去,断掉了再重来再重来,而且排名并不很靠后。
记者:那你能不能倒到你说她出现中断的前后让我看看。
宋:可以。
记者:这是在重复吗?
宋:对,她在拉不下去重复一个地方,这相当于做体操你从器械上掉下来,爬上去再接那个动作,又掉下来。
记者: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严重的技术失误?
宋:对。
记者:能不能再倒到刚才那个段落,让我们在听一编?
宋:好。
宋(放录像):(断)一次、两次、三次,她是从她刚才那个地方重来,重来,又重来了三次才顺下去的。
记者:当时你给这个学生打的分数?
宋,当然就是淘汰的分数了。
记者:这在考试当中是一个每个评审心里都会很清楚的事情?
宋:对,应该是的。但是她的成绩是及格线以上,而且排名并不是很靠后。
现在宋飞放给我们看的就是孙蕾在复试当天完整的录像。
(孙蕾拉琴表现)
宋:我有的同事出来还跟我说,看上去有小宋飞的样子。那个孩子是块材料,一定要把她培养出来。
记者:就是说你们是有共识的,对于她在考场上的表现?
宋:对,有个别的共识,也有很大批的共识应该给她打80分。
我们同样在录像带里看到了于洋,他复试当天没有选择伴奏。(于洋在复试中的情况)
记者:为什么没选择伴奏?
于:因为我感觉用伴奏的话,有一些错的地方或者是音不准的地方会被伴奏掩盖。
记者:可是这是考试啊?
于:考试就是看一个学生有没有发展、实力,不是靠伴奏掩盖的,我在演奏之前把《绣红旗》和《红梅赞》全研究过,按照歌词逐字逐句去处理 。
记者:对于一场考试来说,只要把规定的曲目拉得很娴熟就可以了,你不这理解吗?
于:我不这么理解,音乐的高层次不是做一个匠人。
记者:你希望自己的演奏是什么样子?
于:我演奏乐曲演奏音乐是通过音乐给别人讲故事,让别人听懂我讲什么,听懂我心里说什么,即使我不用语言。
于洋给我们拉了他这次参加复试的曲目之一《兰花花》,85分是及格线,他的得分是不及格。
宋:于洋是一个对民族音乐语言很敏感的一个孩子,我觉得他现在未必像本院附中的学生做的技术上那么干干净净,但是他的素质,心理上对音乐表达的素质,我觉得是非常好的,难得的是他有那种中国语言表达的素质。
记者:怎么解释?
宋:比方说现在的孩子音乐教育当中,他会写很规范的美术字,像电脑打印,大家比谁写得干警,字写得对、整齐。但是这个孩子天生有那种好像迷恋狂草的艺术创造的能力,所以他表达音乐的时候,他有一个是情感,还有一个他喜欢中国音乐的那种节奏变化,这种滑音的声腔变化,他好像很敏感。
记者:看到一个这样的学生,对于你们做老师的是什么感觉?
宋:当然很高兴。
记者:对于洋身上的这种潜质,在初试复试中其他的考官有没有觉察到?
宋:拉二胡的老师肯定都能觉察到。如果你没有把该选的孩子选进来,对于老师来讲,那是犯罪。
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公平的答案,《新闻调查》请来了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的系主任赵寒阳教授,请他完整地看一看宋飞提供的考试录像带,对这几个孩子当场的表现作出鉴定,我们打乱了考生的顺序,也没有透露任何考生的得分结果。
这是宋飞曾跟我们提及的排名在孙蕾、于洋之前的女生,她演奏的曲目是《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
赵:现在看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她换把的音准不准,第二,她拉的时候大臂架,不是一次,每拉一弓都架着,在方法上有些毛病……这个音程关系都不对……
记者:很明显是吗?
赵:很明显的音准问题。
记者:音准在打分中是什么位置?
赵:第一的,如果音不准,这个考生初试就应该刷掉了
记者:这是怎么回事?
赵:这是拉不下去那个地方,她拉了三次没有拉过去。
记者:这种失误严重吗?
赵:这种失误算比较严重了。
记者:我们再来听她这段视奏是不是有其他的表现?
所谓视奏,是指现场让学生看一段从未接触过的旋律,然后把它演奏出来。这是复试中最考验考生能力的环节。
记者:她不行,她拉不下来。视奏没有完成,应该是没有分。
记者:这个考生的这段演奏,你能给她及格吗?
赵:这段好像不应该及格,如果在我们学校考试,她初试应该过不去。
我们又完整地看了孙蕾在复试中的录像,她拉的曲目是《天山风情》。
记者:拿这个拉《天山》的考生跟您说的出现失误的考生比较?
赵:不能比,要好很多。这个拉《天山风情》的要比这个好很多。《天山风情》这个曲子的难度比《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要难一个等级,她还完成得比较好,所以说明她技术要比这个考生要好很多,她在音乐上比较流畅,拉琴比较热情,音乐也比较丰富。
记者:有没有可能会出现拉《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的这个考生比拉《天山风情》这个考生要分数更高?
赵:肯定不会,在我们这儿把所有的因素,即使她是我教的说这是我系主任的学生,那也不行,那肯定也进不去。
记者:没有这种可能吗?
赵:没有这种可能。
记者:您是觉得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正常吗?
赵:如果她要出现比《天山风情》的分数要高的话,我觉得肯定是不正常了,她们不在一个档次上。
我们也完整地看了于洋的演奏,这是他的视奏部分。
赵:这个视奏他拉下来了。
记者:他比拉《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的?
赵:那肯定要好很多,因为这个是没有拉下来,她明显比他们差一块。从各个方面来讲。
记者:这个差的差距大吗?
赵:按我们专业来讲,应该是差距挺大的,如果说这个反而她是变成最好了,或者别人不及格她分数排在上面,有可能别人取不了她要是取了,这个可能要重新拿录像出来再重新评议了。
为了保证评委的客观性,《新闻调查》记者又来到上海,找到了上海音乐学院的林心铭教授,他从事二胡教育工作三十多年。我们同样请他观看了完整的录像带,并对孩子们当场的表现作出评判,他对几个考生的鉴定和赵寒阳教授一致。
林心铭:(这个考生)错的比较多,很明显,断下来了,使这个音乐不连贯、不完整,这个要注意到,应该都会注意到。
在他的排序中,他同样把拉断了的孩子排在孙蕾和于洋之后,这与中国音乐学院的实际打分结果正好相反。
记者:艺术标准的差别会那么大吗?
赵:不会,肯定有人为的因素在里面。
那么,这个人为的因素是什么,这次中国音乐学院的二胡入学专业考试中的评委打分又究竟是否符合程序呢?
宋:我们文件实际上,我们规规章制度上写了,要在初试结束之后,要由教研室主任组织老师讨论以后,根据今年考生的整体水准,我们要选定多少进复试的,但是今年好像突然就说商量不了,各打各的分。
记者:这个意见是谁做的?
宋:领导呀。
记者:既然这是一个已经形成的制度怎么会被打破呢?
宋:因为他是领导,当然在第二天招其他拉弦专业的时候,又改了,又变成是讨论了又跟原来一样了。
记者:那说不再讨论,这个依据是什么呢?
宋:没有依据啊。
记者:怎么向你们解释呢。
记者:他们怎么向你们怎么解释?
宋:我们说教研室主任说没有办法统一意见。初试过后大家等着讨论,说不讨论了,就打分,打完分回家。
记者:你们还没有讨论,怎么知道不可调和?
宋:对啊,他就是这么说。
记者:今年招考中,有多少个考官负责这场考试?
宋:15个,去掉最高的四个和最低的四个,剩下7个,这七个人力里要有四个人的意见是一样的,就可以左右所有的成绩。
赵:如果有四个老师给他打高分,分就上去了,如果有四个老师给他打低分,分数就下来了。
记者:但是你们在考场上打分是独立的,彼此之间不可以互相?
宋:你可以在家打好,抄上去不就行了嘛,他想招进他想要的学生。
记者:如果说拉《阳光》的女孩进了及格线,而另两个分数都比她低的话,这种情况怎么才能出现呢?
赵:有几个考官可能是互相串分了,这种情况会有。
宋:我去年看到过5个95。
记者:15个人中,三分之一人分数是一样的,是这样吗?
宋:我有可能会看到一半人以上的80。
在二胡考试评分中,0.5分为一个打分等级,85分及格,80分意味着不及格的低分。
记者:什么意思?
宋:如果说全部都打很低,80的话,说明它没有误判,但是如果有超过二分之一的人打80分,而另外的分是90几,那说明当中可能就会有问题。
记者:如果出现有几个老师的分数一致,比如说95、95、95,其他老师打80,80,80,这种差距在招生考试当中正常吗?
赵:不正常,不能差那么多。老师打的分数和平均线如果差出3分,这个分数就已经不正常了。
那么,究竟为什么在一场考试中,考官的打分会出现这样不正常的反差?公平考试的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游戏规则呢?
于洋:我初试过后,主考官跟我出来,让两个工作人员把我叫到候考室,过让我去男厕所,说那儿有人找我。
记者:怎么会在男厕所?
于洋:因为那里比较隐蔽一点,可以说。
记者:工作人员说是谁要找你?
于洋:他没有透露这个人。
宋:当时大概将近12点钟了,于洋是倒数第二个,还剩一个结束了,于洋初试拉得非常好,我就看我们主考的老师就出去了
记者:你们的主考官是哪位?
宋:我们的教研室主任,系主任,于洋先出去,他就出去,他出去了,我也出去了
记者:你出去了?
宋: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找他说话。
记者:你为什么这么敏感?
宋:因为我的直觉里,记忆里有过这样的事情。我说我去个洗手间,女厕所很远,回来的时候,外面的考生在等着,过了很久,考试没有进行。
记者:这种情况常见吗?
宋:不应该常见。还差一个,已经12点了,应该赶快考完我们就走了
于洋:我当时也不认识他,也不知道是谁,然后就去了,进去之后,这个主考官他把厕所的小门一个都拉开,看里面有没有人,没有人之后问我两个问题,一个是在北京你跟谁学。考中国音乐学院如果不跟主考官学,考上机率不是很高,把握不是那么大,所以我就没敢说,我就是搪塞了一下,我说我是从沈阳来的,谁也没跟谁学。
记者:问你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于:问我还考中央音乐学院吗?我说我不考,就考中国音乐学院。
记者:这样考到中途,主考官出去找学生,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谈话,正常吗?
宋:我觉得不正常。你要了解考生情况,可以在考场上了解。
记者:这两个问题无伤大雅,没有必要在私密的场合下谈。
于:问题表面很简单,但是内涵不一样。而且问完问题还停了一会儿,我想他在等我问一些问题,但是他没有等出来。
记者:你怎么理解他问你这两句话?
于:他可能想收我做徒弟,如果我同意了赞许了,考试会很顺利。
宋:可能学生如果没老师的话,师投无门的话,可能这个学生就会成为哪个老师门下的徒弟吧。
记者:一般的话主动去找一个学生是认为这个学生有资质?
宋:对,有才能。
于:当时我和我父亲认为,好像是一件好事,因为初试过后这么多考生他只找我一个人,也证明我的实力了。
从初试结束到开始复试的两天中,于洋和他父亲没有再主动联系过这个主考官。
于父:用现在社会上的一些人的说法就是,你这个家长脑袋太木了
记者:什么意思?
于父:考场的主考官主动找到你学生,你作为家长没有反应,没有给人家回话,没有和人家联系,没去拜访人家。你不拜在我的门下,那就不客气了,你就不会进来的。
复试专业不及格的张雨告诉我们,她也有过类似的遭遇。
张雨:在我快考大学之前,当时就有同学跟我说,你就找大学谁谁谁,可能那个老师,可能那个老师在学校影响力比较大,
张雨母:她说她们同学帮她介绍一位老师,是系主任,跟她学考学没问题。
记者:这个老师在复试考官之列吗?
张雨:在。
后来,由于其他原因,张雨选择了别的老师。
张雨:那个老师当时也知道,我还专门打电话跟他陪了半天不是,我说对不起,等我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跟您学,实际上我知道我要是跟这个老师学,就是前四。
在中国音乐学院考了不及格后,张雨又报考了中央音乐学院。
记者:有一个中国音乐学院院附中的学生,后来去考了中央院叫张雨,你对她有印象吗?
赵:张雨在我们那里排到第四名,第四名很高的分。
记者:她在这场考试当中,她的排名是排在拉《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的女孩儿后面,也就是连及格都没有。
赵:那肯定是绝对不正常了。
记者:因为我们的录像当中没有录到张雨的现场演奏,有没有可能她在当时出现了技术失误
然后扣分比较多所以整个一下全拉到不及格后面?
赵:也不是,我们老师一看比如说你只要一动琴,一句一拉,就知道你基本的水平在什么地方。
记者:像张雨这样的考生,如果她在这场考试当中出现什么情况,才有可能掉到不及格线?
赵:就是这个学校老师都不要她,不给她进来。只会是这种情况,她怎么拉都不会不及格。
记者:在这个过程当中是否公正,结果能不能经得起检验,谁来制约呢?
宋:有纪检部门你可以去告,告了没有用。他说程序没有问题,所以没有理由去查他。
记者:考试程序没有毛病?
宋:是。
记者:是每个人都在打分?
宋:对。
记者:这个打分的过程?
宋:是,没有毛病,但是结果有毛病。
记者:我们就会想这个毛病到底出在哪儿了?你想了吗?
宋:出在人的心里吧,人的脑子里,人的心里。
记者:你自己在业界内,你听到的,你看到的和你分析的是什么?
宋:这股力量可能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了。
记者:什么力量能让这么多人在一起做出一个决定
宋:我没看到,所以我不能说,但是不等于我没想到。
记者:你想到的是什么?
宋:就是现在每人想到的那样,看到节目会想到的。
记者:你今天跟我们谈的一切都是事实?
宋:是
记者:你说的这句话是拿自己所有的声誉和地位做保证的。
宋:是的
记者:在一个艺术院校里面,一个从事这样教育工作的人,在我们看来是非常神圣而严肃的一个职业。
宋:纯洁
记者:对,你为什么会笑呢,听到这个词?
宋:我上研究生的时候那是1998年,我记得我们的班主任谢嘉幸老师,给我们上了一门课叫走进音乐,他在黑板上写了三个词一个叫洪水,当时发了洪水,第二个是大学,第三个词他写的好像是交易还是权力,洪水是什么?问我们,我们说洪水是天灾,是人控制不了的东西,是最可怕的东西,是灾难。好。他说大学是什么?大学是学知识的地方,是最神圣的地方,好。他说权力是什么?权力是可以满足自己欲望的东西,他说如果大学里面没有知识,只有权力只有交易的话,这是不是洪水?是不是人心里的洪水?人头脑的洪水?是不是社会上层结构的洪水?我们说是。后来我就调回学校了,我慢慢地看到洪水,我想去治。
记者:你觉得靠你个人的道德力量能做到吗?
宋:我很难做到。
记者:能不能告诉我,在考试之前,你心目中的中国音乐学院是个什么地方?
于洋:应该是一个很神圣的,在我心里中央和中国音乐学院就像文化考试中的清华北大。
张雨:我挺信任这个学校的。
记者:你信任它的什么呢?
张雨:公平、公正、包括它的水准。
于洋: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他的实力将逐渐减弱,知名度逐渐没有了,所以他的知名度我也逐渐不会相信的。
张雨:如果它这个状态再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改变的话,我相信我再考五年,我也考不上。明摆了不让我上。并不是因为我的专业,不是别的什么。
记者:你只是一个18岁的女孩子,你和任何人没有利益的冲突,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张雨:我不是很明白,
记者:发生这件事情后,宋老师有向你解释过吗?
孙蕾:没有解释。
记者:你的学生会站在你面前问你,这个因素究竟是什么,你怎么回答他?
宋:我最怕的就是面对她们,我真的不想告诉他们。因为他们在我这儿得到的,这种教育过程当中是你去努力,你把音乐表现得很好,这就是你能够把握你的人生的方向和道路。但实际上不是这样。他不能理解,我还害怕他们理解,他们要真理解了以后他对所有的是非都会跟以前全部崩溃,全都换了。他会认为学音乐的时候老师教他的那种真善美的东西是错的,
记者:你觉得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你自己有变化吗?
张雨:我觉得长大了,反正我看清楚了一些事情。
记者:宋老师特别担心你们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能失去了对音乐当中需要的那种特别纯净的心灵?
张雨:我追求音乐我当然追求一种境界,现在这个和音乐不挂钩,他不听你的音乐,我觉得音乐学院搞成这样挺可悲的。
宋:我跟他们一样实际上也面临着一种崩溃。
记者:你拉了几年的琴。
于洋:13年。
记者:看看你的手,这是茧吗?
于洋:对。这个已经下不去了,平时看就是这样的。
记者:对你个人来说考不考得上意味着什么?
于洋:如果要说明年再考我估计我是负担不起?
记者:可是如果不考的话呢?
于洋:人生目标没有了,整个一生的命运改变了,我13年的学琴白费了。
2004年3月17日,于洋和父亲收拾行囊,离开北京,回到黑龙江密山县……
经过中国音乐学院院方最后的协调和努力,器乐系最终给于洋、孙蕾、张雨补发了文化考试通知。
责编:武林 来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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