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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到农村去常听到一个专业名词,叫“土地流转”。就是说,承包土地的农民把土地转给其他人经营。按照政策,大面积的土地流转一定要有个条件:农村劳动力大量的转移到第二、第三产业,并且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同时要在农民自愿的基础上,有偿、依法、有序地进行。记者最近到江西省南昌县采访,看到那里的蒋巷镇是一个农业镇,并不具备大面积土地流转的条件,但是镇政府居然拿出全镇三分之一以上,近五万亩耕地进行流转。这样就把农民强行从土地上赶了出去。 胡小奇是江西省南昌县蒋巷镇悍上村的农民。他家承包了6.4亩田,其中绝大部分的田在离家几十里地外的黄湖区。胡小奇家在黄湖区田边有一个草棚,每年到了耕种季节,他就住在草棚里,秋收完后再回家。但是今年3月,他家的草棚没有了。 蒋巷镇悍上村村民胡小奇:村里干部就这样通知我们,每家每户的草棚都要拆掉,不拆掉就把它烧掉。然后就把人家的草棚全部都烧掉了,是村委会搞的这个事。 记者:把老百姓的那些草棚都拆掉,烧掉,是为什么? 江西省南昌县蒋巷县悍上村党委部书记应金兴:这个田租给广东河源人了,镇里下了一个通告,要在2000年的12月31号要把草棚全部拆除。 记者找到了所说的通告,原来这是由蒋巷镇人民政府发布的《关于维护黄湖区反租稻田生产秩序的通告》。《通告》指出,黄湖区五万亩稻田已经顺利地反租给广东河源德绿寨有限公司经营,租赁期20年。为了确保公司生产经营,蒋巷镇责令在黄湖区内种田的人员全部撤离,种田农户所有草棚必须全部拆除。原来,农民的草棚被拆除是因为他们的农田已经被镇里租给了广东河源德绿寨有限公司。 广东河源德绿寨有限公司负责人邱潍平:以前我是搞粮食的,想在这里自己搞一个基地。南昌县就发现我们想来这里搞农业开发,通知镇里找我们谈接,说黄湖有五万多亩地。 蒋巷镇共有耕地12.5万亩,而镇政府和该公司一签就是五万亩,把占全镇三分之一以上的耕地都租了出去。当地称之为“反租倒包”,这实际上是“土地流转”。现在已经租出去的土地有四万多亩,这涉及到蒋巷镇17个村中的11个村,涉及到的农民有几万人。按政策,合理的土地流转是可以进行的。那么蒋巷镇搞的土地的流转是否合理呢?土地流转的一个主要原则就是要自愿,要由农民自己来决定是否流转土地,任何组织不可包办、代替。政府如果出面,只能是中介服务。但是在蒋巷镇,镇政府直接代替农民签合同,出租土地,那么农民是否愿意把土地租出去呢? 江西省南昌县蒋巷镇副镇长李国林:征求了绝大多数群众的意见,85%以上的村民都同意反租出去。 镇领导所说的征求了广大农民的意见是通过这些《征求意见表》来实施的,85%的数字也是从这些《征求意见表》里统计出来的。但是记者注意到,在《征求意见表》农民签名的栏目上,有许多笔迹相同,这是农民自己签的吗?记者来到三洞村进行调查。 记者:你叫什么名字? 村民A:我叫刘铁根。 记者:这个是你吗? 村民A:这个是我。 记者:那这个字,本人签字写的刘铁根是你吗? 村民A:不是我,不是我。我没签,他说是我签的,这不是冤枉人吗?我没有写这个东西。 记者:那这个是不是你签的字? 村民B:不是,不是。 记者:是吗?你签过字没有? 村民B:没有,没有,我没有签字。 村民C:这也不是我签的字,这是干部签的字。 村民D:这是关门趋车,一个、两个人写的,这不是好多人写的。不是群众写的,是队里小组的干部写的。 记者:那你们同意把田租出去吗? 村民E:不。 记者:你们同不同意把田租出去? 村民F:不同意。 村民G:不同意。 村民H:不同意。 村民I:不同意卖田,我们要饭吃。 村民J:都不同意。 村民K:都不同意卖,这是我们大家的意见,没有用。我们社员,群众说话没有用。就是他们干部说了算。 其实明眼人很容易就可以看得出来,蒋巷镇出租土地的合同是在2000年5月签的,而所谓的向农民征求意见却是在几个月后,也就是2000年9月至12月。明摆着,不管农民同意不同意,都必须拱手把土地交出来。这样的土地流转实际上是在“圈地”,是镇政府进行的强迫流转。它明显地违反了国家反复强调的“土地流转必须尊重农民意愿”的规定。由于一些农民不同意把土地租出去,因而草棚被强行拆除了。县公安局还在黄湖区专门增设一个警点,以准保土地流转的顺利进行。既然农民这么反对,那么镇政府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强迫农民把地租出去呢?蒋巷镇领导表示,这样的反租倒包,是可以给农民带来实惠的。 江西省南昌县蒋巷镇副镇长李国林:反租出去以后,第一,农民的温饱可以解决;第二,他们还可以寻求第三产业,到外面去打工。 镇领导说的所谓农民可以解决温饱,是指农民把地租出去后,可以得到租金。根据合同,广东河源德绿寨有限公司每亩田每年交200元租金。按政策,租金首先应该全额到农民手上,镇里和村里不能先代扣各种税费。蒋巷镇是怎么发放租金的呢?农民又能拿到多少钱呢? 中央江西省南昌县蒋巷镇党委书记王三毛:我们认为是百分之百的,都要到农民的手中。 江西省南昌县蒋巷镇三洞村党支部书记刘平献:我们集体水电费、农业税、镇统筹、村提留,还有以资代劳,这一类的,就是一百五十元。农户实际得费是五十块钱。 记者:你拿到什么相应的补偿了吗? 村民1:没有,一点都没有。只要卖掉了的话,就是一点都没有了。 记者:你的田租出去多久了? 村民2:两年。 记者:那现在你们租出去的地,拿过钱吗? 村民:没有拿过,一分钱都没有见到。 镇里说,200元租金都给农民;村里说,200元租金先扣下各种税费150元,剩下50元再给农民。而许多被迫出租土地的农民到现在没有拿到一分钱的现金,也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能够拿到多少租金。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合约来保障他们的权利。镇里说农民把土地交出来,除了得到租金以外,还可以把他们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出去打工,可以给农民带来更可观的收入。 记者:镇里能够给他们提供多少打工的机会? 江西省南昌县蒋巷镇副镇长李国林:镇里一般,现在不多。 记者:都得靠农民自己外出打工吧? 李国林:靠他们自己。 靠农民自己,并不太符合这里的实际。蒋巷镇是个农业镇,目前这里的打工机会有限。对一些多少年来以土地为生的农民来说,猛地让他们远离土地,又没有适当的引导,这使他们很难适应。结果他们既失去了土地,又很难找到工作。 村民甲:打工啊,叫我到哪里去?我走都不晓得走。在外面,听,听不懂,写又写不出。没有田种我们就慌了,手脚就慌了,我们做什么。 村民乙:我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我在外面打什么工。 村民丙:没有技术,就做下等事,才两三百块钱一个月,还是吃自己的,根本就维持不了自己的生活。 和许多闲置在家的农民不同,胡小奇算得上是找到了工作。他现在每天花八、九个小时去捡废品。 记者:什么时候开始捡破烂的? 蒋巷镇悍上村村民胡小奇:从今年,没有办法,赚点生活费。 记者:以前捡过吗? 胡小奇:以前没有,以前种田。 记者:你愿意种田,还是愿意干这个? 胡小奇:种田好。田被人家拿去了,这个田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记者:你一个月能够赚多少钱? 胡小奇:赚一百多块。 胡小奇跟记者算了一笔帐。他家以前种自家田,同时还包了别人的田,共20多亩。一年下来,纯收入有四、五千块钱。被镇里如此土地的流转后,现在只能种自家的2.2亩的口粮田,这远不能解决家里的口粮问题。而按合同本能拿到的土地租金分文未得,家里的主要收入只能依靠每个月捡废品的100多块钱,生活比较困难。而这种情况远不只胡小奇一家,现在蒋巷镇有的农户甚至连孩子上学的钱凑起来都很难。 蒋巷镇五丰村村民:以前可以,我们可以卖谷子,小孩上学的钱就不会成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就是很大的问题。没有钱,到哪里去借,他也没有,我也没有,是不是? 蒋巷镇联圩村村民:我们蒋巷镇农民今年比去年要穷很多,要苦很多。拿不到田,没有事做。 一些农民说生活远不如以前了。可是镇政府搞了这样的土地流转以后,却得到了大大的实惠。据了解,广东河源德绿寨有限公司去年该交的77万元租金已经给了蒋巷镇。 中共江西省南昌县蒋巷镇党委书记王三毛:全部租金发放下去了,我们得到的租金都发放下去了。 镇里说钱发给了农民,农民又说没有拿到现金。那钱究竟去了哪里呢?记者看到一份镇政府办公室今年出台的“反租倒包”模式展现旺盛生命力的总结材料。材料指出,去年仅土地流转一项,镇财政增长70万元。看来蒋巷镇镇政府的口袋还是实实在在地鼓了起来,蒋巷镇强迫农民土地流转的结果是许多农民变穷了,镇政府穷富了,同时蒋巷镇的领导也有了工作政绩。如今许多农民没有了土地,但记者在现场看到,成片强迫农民流转出来的耕地被抛荒。 蒋巷镇洲头村村民:我们农民没有事做,拿给他,他又抛荒,他又种不来,所以感到难过。 蒋巷镇三洞村村民A:我就是要田种,我们吃饭靠田,祖祖辈辈种田。 村民B:引起我们老百姓的恐慌,有的人没有田种,小孩子没有钱用,偷啊,抢啊,都不是因这个引起的嘛。 蒋巷镇悍上村村民:紧张,紧张,心里紧张,没有生活来源。 土地问题是我国农村最大的稳定因素之一,合理地进行流转可以充分地提高生产力。但是,这必须建立在农民自愿的基础上,不能强迫命令。蒋巷镇政府强迫农民交出土地,又不把农民应该得到的租金如数的发到农民的手里,这严重地损害了农民利益。这样做是违反国家有关政策的,也势必会影响当地的社会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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