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国际 www.cctv.com 2007年08月20日 09:06 来源:中国青年报
城市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匆忙挂断母亲的长途电话,心中压抑已久的话再也憋不住,“我堂堂七尺男儿,在城市竟无立锥之地?”
狠抽几口烟,长长地吐出烟圈,马永利的伤心事被勾了起来。相处6年的女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说分手就分手,理由触碰到26岁马永利的敏感神经,女友挖苦他依旧是“三无人员”——没有固定职业,既没车,也没房。
马永利心里难受,大学毕业闯荡好多年,还要时常让父母挂念,母亲充满焦虑的话沉重地打在马永利的心头。
城市打拼满5年,马永利叹气“还是一无所有”。
10年前打算复读再战高考的马永利,意外收到一纸通知书,“乱打乱撞”跨进一所林业职业技术学院的大门,憧憬着未来。
可如今想到未来,马永利坦言“有点害怕”。坚守在城市,却“没有一点头绪”,只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自称活得很消极。“城市生活对我来说,就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闲时爱读书的马永利,说话文绉绉,有点英雄气短。
马永利的经历再典型不过。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属当地同龄孩子中的“人中翘楚”,有些甚至是全村第一名大学生。千军万马杀过高考独木桥,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跳出农门的幸运儿。可能考上重点大学的凤毛麟角,大多数人仅是跳出了农村,就读于三类院校,对大学将要学什么、毕业后能干什么“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大学四年,家中已四处举债。贫困的家庭,急需教育投资后的“反馈”和“回报”。
宁做城市的凤尾,也不做农村的鸡头
本想大学毕业,便可找到理想的工作养家糊口,但现实冷酷而残忍。何亚洲说,“我是一只小小鸟”唱到了他的心坎上,唱出了他的心声。
生存的现实与生命的尊严往往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走出校门,跑了一个季度的招聘会,仍一无所获,常“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后来,熟人介绍了份工作,暂时“混饭吃”。
大学攻读土木工程,毕业在一家广告公司跑业务,与所学专业“八杆子打不着”。3个月没出一份单,也就没领一分钱的工资,只能靠家里,靠朋友,靠老乡的“接济”过日子。
毕业才一年,何亚洲饱尝艰辛。刚做业务员,没经验,没资历,吃了不少的闭门羹,常常是强打笑脸进门,垂头丧气出门。
“一切得从头再来”,只为留在城市。尽管何亚洲听说老家他这类的人才奇缺,身边的朋友也不止一次地劝他,丢掉专业太可惜,重头再来代价太大。但何亚洲依旧坚信自己的正确选择:“留在城市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这是一句放之四海皆准的话,不少贫困大学生都不约而同提到这个“真理”。有人说,“宁做城市的凤尾,也不做农村的鸡头”,有人说,“宁要城市一张床,不要农村一间房。”
留在城市的辛酸,27岁的李娟已不愿多讲。大学期间她曾创造一天连带5份家教的记录,只为挣出大学四年的生活费。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差两分,李娟的第4次考研又宣告失败。
“一个人无依无靠,活在城市太难了。”性格倔强的李娟第一次动摇人生信念。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每月仅600元的工资,垫付上月的房租已花去一半。
“我要嫁人。”李娟思前想后想出“最后一招”,报纸上登征婚启事,一时间“寂寞”的手机被打爆,应征者如云。
刚开始,李娟乐了。“有那么多的候选人,总能挑出合适的”,丢掉书本跑去约会,赶场子式地见人,忙得不亦乐乎。
痛苦几乎接踵而至。来约会的不是离了婚的,就是比自己大10多岁的,有钱的男人太花心,和自己约会的同时跟好几个女孩“关系暧昧”。
征婚失败。“不但没找到一个真心的,还空惹了一身烦恼。”李娟痛下决心,暗自发誓,考不上研究生誓不嫁人。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离开大学,步入社会,便开始不断碰壁。处处小心,提防上当受骗,甚至导致性格敏感、多疑,但却屡屡“旧伤未好,又添新疤”。
陈文的“受伤”更是“终生难忘”。1999年甘肃省石油化工学校毕业,“一心只想赚大钱”,孰料却误入传销深处。
临近毕业,回老家看望父母。60多岁的老父亲衣衫破烂,袖子上的布条几近脱落,家里的日子捉襟见肘,紧紧巴巴。陈文擦干眼泪,立下誓言,“一定要赚很多的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2005年南下广州,在40摄氏度的高温下给人刷油漆,活儿挺累,工资不高。雄心壮志的陈文,面对现实无计可施。
机会终于来了,同行的同学怂恿有赚大钱的好机会,虽有犹豫还是进了,后来才明白过来是“传销”组织,身上仅剩的钱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活着跑出来”。
带着压抑、消沉、绝望跟广州说再见的时候,陈文心底里再次流泪。
从雄心壮志到意志消沉有多久?
见到乔龙,在地下通道。一部琴,三张报纸便是他的全部家当。不善言谈的乔龙,歌声粗犷,吼歌时,颈上静脉怒张。
毕业了,至今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但乔龙信心满怀,打算当北漂寻梦,靠自己的歌声谋发展。
和乔龙一样,贫困大学生离校时大多怀揣理想,意志坚定,想凭着自己的努力,抱定农村孩子不怕吃苦的信念,“在城市怎么也能撑起一片天。”但梦想之旅却举步维艰。
回想创业之初的激情与冲动,冯霖?感叹,原先性格中“方方正正”的东西,如今已被消磨成“圆球”。
一年前的冯霖?意气风发,4个月后即实现保本的成就感暂时冲淡了创业初期的艰辛。如今,准入门槛低的“跑腿公司”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另两家实力雄厚的“跑腿公司”相继成立,让“吃了螃蟹”的冯霖?压力陡增。原本不大的市场被瓜分,目前只能靠老顾客维系生存,惨淡经营。
创业之初的追随者也纷纷离去,只剩下两个“光杆司令”。创业到现在,打击一个接一个。自己亲手缔造的“新生婴儿”实在不忍看到它的死亡,冯霖?坦言自己“心还没有死”,还在为这个事业天天想。
现在,静下心来,冯霖?时常反思:创业精神难能可贵,但过于理想化,看上去像童话。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冯霖?目前还做着兼职,想法是丰富一下自己的经验,积累一些人脉,再创业。“还得找一条出路”,但“万一搭不上桥,也不能就此坠河啊”。
从雄心壮志到意志消沉有多远?王强感受最真切。
苦口婆心劝父母同意自己创业,称自己把握十足。老父亲拿出原本打算给儿子结婚用的4万元,王强做了本钱。“还没弄清楚药材行业是怎么回事”,短短几个月就赚了13万。
好景不长。钱袋子还没捂热,之前合作的外地药材商人卷走了发往青海的货,血本无归。
欲哭无泪,深感内疚回到家中,年迈的母亲头发一夜变白,王强连死的心都有了。
自此,王强再也没能喘过气,“混迹”在城市,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坚守还是回归,一个艰难的选择?
25岁的陈涛自称是个“务实派”。师专毕业,城市发展受阻,盯准空白的农村市场,回到家乡卖电器,因为有专业技术保障售后服务,很快淘到第一桶金。
陈涛还清楚地记得刚来城市的情景:被别人笑话为“出土文物”,人一多便脸红得不会说话。在城市生活艰难的时候,曾当过陪护员,零距离体验过死亡的恐怖。
白短袖,黑皮鞋,谈吐自如,如今陈涛看上去精神干练。现在,陈涛夏天在城市给别人打工,学习销售经验,“武装自己”;到了电器销售旺季的冬天,回到家乡自己当老板,“一个冬天的利润是自己兰州两年的工资。”
陈涛自如地穿梭在城市和农村之间,马永利困惑不已,夹在中间,感到难受。“有时候也想过要回去”,但又“不甘心回去”。
顿了顿,马永利说出自己的顾虑,“回到农村啥都不是,乡亲们的议论受不了。”
就说找对象。“找一个农村姑娘没有共同语言,找一个城市女孩吧,心比天高。”马永利被父母逼得没办法,不得不重新考虑“个人问题”。
马永利的同班同学,自嘲是“落叶归根”的吴平却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吴平也曾西赴新疆,南下广州寻梦,笑称中国“最落后的地区”和“最先进的地区”他都去过,但还是回到家乡感到更踏实。
当上了个体户老板,经营着一家网吧和文体店,小日子滋滋润润。(狄多华 张鹏 朱海燕)
(应采访者要求除冯霖?外均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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